到也门钓鲑鱼

-You've been very good to Harriet, Fred. I appreciate that.
-I love her.
-Yeah, she is great. She is really great.
-No, I love her.
-Does she love you?
-I don't know now.

共患难的感情，才弥足珍贵。

  伦敦的故事总能吸引我，尤其是高贵的伦敦腔一出口，见人杀人，见佛杀佛，说得好像有点过。
  鲑鱼salmon怎么到也门培育？一开始，我以为是酋长只是心血来潮，有钱没处花，可看下去发现harriet没看错人，他有品位，尊重人，也有见识且宽容。有意思的是，酋长在伦敦是高富帅，回到也门就普通了很多，没有庄园没有管家超亲民。
  不同于美国人，伦敦人爱挖苦，嘴很损，那个首相的新闻官几次与首相聊msn都能把人笑死。渔业部长对待jones也是一样，要么忍要么滚，多一句话也不说。总有一句bloody outrage！说明一切。伦敦人的尖酸刻薄，用词考究，成了笑点。
  当然，这不是一部无厘头的喜剧，有爱情，有理想，有西方和阿拉伯世界的关系，总有体现，个人很喜欢这部电影，不自道为啥打分这么低。

陌生人因缘聚会，你好我好之余，除了聊工作、收入、股点、房子、车子、孩子，抬出身价地位，再怨叹几声大环境、大气候，就直达言语无味，面目可憎的边界。与此相似，网络作秀，秀给空气看，这一派也有一营雷人。好像无论在实体，还是在虚拟，人们都逃不开“阶层”这个圈套，那么轻易地去设定与被设定，千人一面扑克脸，而所有的满足和焦虑，也近乎毫无指向。无论谁，可能如此浅易，单薄，扁平如童书里的Flat Stanley，装进信封便发派世界吗？

阿兰.德.波顿在新出的宗教书里谈到社会分级的问题，他援用宗教的弥撒传统，主张建一个爱心餐厅（Agape Restaurent），食客里三教九流，随机列位，并且避开身份问答，只能交流贴近心灵的话题，爱恶，成长，阅读，忧患，等等。座啖者因此触及对方核心的那个“人”，而撇清社会纹饰。我看电影《去也门钓鲑鱼》（Salmon Fishing in the Yemen)，有个精神领袖般锦心绣口的酋长，也表述了对社会病的相似观察，他给的解决之道，则是垂钓。几乎悄无声息，只听得鱼竿鱼线划过天空时的波动，然后水影天光，一弧弧漾逸，聆禅一般地静守。垂钓者这种身份抹去了浮生名利，人们在必然的默然中彼此通融，和大自然共呼吸。这么闲静、独我的过程，干脆封掉唇舌聒噪，比之比肩泛谈，向无关人士袒露心扉，我觉得似乎是更合适的修行。

然而酋长大人出难题了，他要让鲑鱼从英国空降到也门，调养其子民生息，还能待下来不回游，也真有点环球同凉热的痴梦了。且不论扛下这等项目的首席科学家阿尔弗雷德.琼斯博士（Ewan Mcgregor饰）数次质疑其可行度，单单凭空一笔，就调拨五千万英镑，你简直很难抬高孤舟独钓之好处，很难抵御这么多钱，干点别的，解饥救荒，扶老安幼，诸如此类，是不是更有意义些的想法。再挤进来政客、传媒，种种尸位素餐、信口开河、无聊到无耻而能遥控人生或鱼生的做派，你也会怀疑，轻喜而轻熟的电影套路，其实没有值得可喜可贺的笑点，倒不乏伦敦迷雾般的冷笑点。

不过假如观者不那么急于倒入现实菜色，不那么惯性跌入世事常态的思维，也许这个小故事终究还是有一点值得恋栈的地方，好像我很难忘几处鲑鱼腾跃的姿态，小小身体挣开巨大行星引力的微妙瞬间，换作人，同样跳起来的动作，从童稚时代开始，便和纾压泻怒、轻松愉快划约等号吧。相对极端一点地，比如电影的男女主角琼斯博士与合作者哈里特，各自跳出了原来生活圈，一位远离死水婚姻，另一位则暂时忽视可能失去爱人的创痛，视线无限扩大，无比靠近鱼水、山川，这是坚决的抽拔，纯白的洗涤了。

也有不怎么激烈的例子，像琼斯博士，他身上真是不少回归沉闷无趣的DNA--伊万.麦克格雷格的演技功不可没，微驼耸肩眉头深锁一板一眼科学男，出口即忤逆听者的干笑话，，如果他发扬话痨素质，倒十分合适伍迪.艾伦的片子，--也确如妻子所言，有房贷要还，安稳余生的养老金不容错过。然而走在回家路上，他会迈出小跳步，尽管是东走西顾，怕惹人笑话；他情绪低沉的时候，会到自家小池塘，和几尾鱼聊一聊，当然，还有，去钓鱼，那一刻的他，郁气消散，扬眉轻笑。这些是他的飞鱼个性，朝九晚五俗世界定以外的自己，每个人身上都有同质光芒，无论占据外显的时间单位，又或者内心对它的重视，恐怕都微不足道。美女哈里特描述自己的精神状态，仅仅认识那个人三周，连面目都记不清，却无法不去想，不深陷，强悍生活黑洞之于我们，何尝不如此呢？于是这微弱的光，时常被忽略的小跳脱小个性，倒成了御寒衣，疗伤药，无关乎功名利禄的一点真实，一点希望。

电影把飞鱼工程做大，逼主人公们完全挣脱现况，跃入另一潭约束，同时也暴露鱼跃本身并非金刚不坏，和在阶层夹缝里忽圆忽扁差不多，能被轻易摧败，比如骤然释放一水库的水。你也可以说鱼终究要返回水域，也门钓鲑鱼恐非长久之计，人也免不了没入日复一日的常规程式，地球引力大过天，但何妨换个角度看看，我们毕竟懂得跳跃式救赎，还是会自发、或者自觉拥有飞起来的属于自己的岁月浪花。

也门钓鲑鱼上映之前，风评真的很不错，甚至被誉为“英国年度喜剧”。其实某些人最近选片子的眼光真是不敢恭维，外加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从赞誉里永远都能看到过誉二字，所以我本来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结果结果，这片子还真是没有让满口好话的影评人失眠，还真是没有为了给BBC Films贴金而糊弄我们去捐钱【其实我并没有捐钱】【BBC自从开始做电影之后还真没做过我觉得是渣的玩意，这点必须要赞扬，有了BBC，生活更美好】

我个人认为，也门钓鲑鱼之所以当得起年度喜剧这个头衔，与它巧妙而丰满的题材设计是分不开的。首先是政治元素的引入，英国人不能不谈政治，在中东背景之下，又拉出KST英勇出演政府发言人，事实上她也是本片毫无疑问的最大笑果；其次是意识形态的冲突，身患阿斯伯格症的伊万博士的理性实践主义与妻妾成群黄金遍地的空中楼阁里的也门大公的唯心信仰针锋相对；而最后，为了让这种冲突显得更加独特而脱俗，引入鲑鱼和也门这种半架空的超现实主义设定，突然之间，就给这样一部本来就有点走高雅路线的喜剧，注入了一股禅意。

本片的爱情展开是典型的狗男女共同劈腿在一起的路线，有点俗套，有点重复，有点突兀，所以我观看时选择性地大脑当机以屏蔽狗血。不过除了极少部分的狗血整个爱情走向还是与主题的禅意契合得很好的。Ewan的男主Dr.Jones遭遇中年危机，阿斯伯格症带来的自理能力低下之上又雪上加霜了一个雄心勃勃到有点失去了过日子的情趣的妻子；而另一方面，Emily的女主则是与男友萍水相逢火花四溅，却在短暂的蜜月之后男友被派驻阿富汗遭遇伏击生死不明带来的大喜大悲。但是他们的困惑，无论是中年危机还是大喜大悲，都被迫在也门大公这个幻想家的宏大计划之前放一放。而这个看似不可能的计划的成功实施也对他们的人生多少起到了一点启示。

Ewan秉持现实主义的观点，科学至上，逐条批驳也门大公计划的不合理性，并提出这么大的一笔钱，这些水，本可用于更好的用途；而也门大公则是宣扬信念的重要性，并逐渐克服了Ewan指出的那些不合理。一度晚餐那里，我曾担心这片子会沦落为那种二流的科学对宗教的伦理片。但最后这片子竟然给自圆其说地兜回来了：仿佛大公的信念战胜了Ewan的科学，事实上却是两者互补合一地完成了整个计划。Ewan虽有知识作支撑，但是对机会充满疑窦的他在开始总是倾向放弃；大公则是空有信念，若没有科学辅佐也只能自己拿钱打水漂。

这个结果其实是有启示性的，并不是那种传统的生硬地拉着两者的手说你们和解吧的做法，而是点出了两者的互补性。我总是说，我尊重宗教的哲学价值，因为信念，勇气，执着这种情感上的东西，很难找到什么坚实的科学基础。而拿鲑鱼作比，其实跟禅宗里好以各种意向展开无比神似。菩提明镜，说不上什么神性，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有参悟的价值。

所以在我看来，这片子点睛之笔，它禅意爆发的瞬间，不是在于一开始Ewan提出的那些实际上的困难被一一解决，而是圈养的鲑鱼开始洄游的瞬间，无论是Ewan的基因科学，还是大公的信念存在，都仿佛得到了印证。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但很多时候，我们本以为找不回来的东西，却可能在下一秒钟又重新出现在了视野里。人类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疑虑，有的可能转瞬就被抛诸脑后了，有的却能让人在余生的每个夜晚辗转反侧。感情这东西，我们总爱强调它的独特和珍贵，但无论是婚姻还是爱人，无论是意见上的南辕北辙还是物质上的生离死别，有时看似那么无可替代，其实往往不过是我们自己的顾影自怜罢了。相比几十代失去自由的鲑鱼，在开阔的水域里重新跃出水面的那一刹那，总会让有些疑虑烟消云散。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失去的总是失去了，该回来的总会回来。或许下一次我遇到人生的不顺时，也可以拿片面包去后院喂鱼，或者穿上防水裤，站到苏格兰清浅的溪流里，甩出我的钓线，对着群山云雾和腾跃的鲑鱼，再参一刻禅。

————————正经之后终要崩坏————————

伊万是萌神。

我不知道他一四十岁的老男人是怎么还长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的，不过白羊男大龄儿童的本质在他和某个我不想提我友邻也被我天天刷得要吐的傻逼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只不过某傻逼长了一张苍老的脸而已。

其实阿斯伯格体现的并不明显，Dr.Jones的社交个人感觉没什么大问题，也没有什么重复的动作或是癖好，治愈了？或者只是拿来搞笑的？不过伊万穿着那件开襟针织衫把手插在荷包里，一脸天然呆的站在走廊里拉远的那个镜头，我真想把他一把抱住揉头毛。

【呀，你流鼻血了】

【生子当如麦伊万】



p.s.以防有人问我在哪看的在哪下的：我是在Bath(Somerset, UK)的Little Theatre用RadioTime杂志赠票看的提前上映，所以比英国上映时间要早。别问我在哪下的了。